袁世凯之死
01.
“教授,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教授,我再提醒您一次,历史不可改变,您只能做个旁观者。而且,天机不可泄露,您不可以向过去的人透露未来的信息。”
“好的,我知道了。”
“那么,教授?”时光穿梭科学家方圆有点迟疑,“既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回到过去呢?您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不是为了改变历史,我是去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像袁世凯那样聪明绝顶的人,最终会那么愚蠢地走向一条自我毁灭的绝路。都知道那是在违背历史大势,为何偏偏他就不明白。他的错误究竟是怎么犯下的?”我对方圆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也许他就是老糊涂了,或者像一句古话说的‘利令智昏’,没什么可奇怪的。” 方圆还是不以为然。
“是啊!对他个人来说,是这样,但是他对国家的影响,对后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错过一步就错过百年呀!”
“好吧!祝您好运。” 方圆放弃了继续说服我的努力。
02.
病床上半躺着一个光头的老头,正如历史书上的描述,腿短脖子粗,真有点像个大蛤蟆,想来必是袁世凯无疑了。但是他脸似猪肝,气喘不止,眼看是不行了。我心里一个咯噔,心想不好,时间肯定是搞错了。我是想回到袁世凯搞帝制前,对他帝制自为的行为进行劝谏,并通过他的辩解,解答我自己心中长久的疑惑。然而,看现在的样子,老袁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那么已经是他称帝失败快要归西的时间了。
看看方圆给我的时间仪,果然,仪器显示现在是1916年6月6日凌晨。心里琢磨着问题出在哪儿,怎么会晚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时光机器也太不靠谱了。
正转着念头,只听床上的袁世凯说话了:“你来了?”
这倒让我吃了一惊。这老袁知道我要来,还知道我是谁?想想该怎么称呼他,按说老袁公然称帝,背叛民国,破坏共和,已经成为独夫民贼,不再是全国人民的大总统。那么按过去的习惯以字相称,叫他慰廷吗?总不至于叫他袁老四吧?想一想,有了计较,虽然他比我早生了一百多年,但是论年纪,他死的时候不到60岁,我则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按他的籍贯戏称他一声“项城”也无妨。于是以问代答:
“项城,你知道我要来?”
“老话说,将死的人就会看见一些灵异的现象。看来,我的日子不多了。”袁世凯喘口气说,“你是来索我的命么?”
“项城多虑了。我不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我来自于离现在两个甲子以后的世界。我来是想劝你不要称帝,不过,看来我来晚了。”
袁世凯没有质疑我的身份,对我的目的倒是颇有疑问:“想不到一百多年后还有人惦记着我?”
“项城,你这一步臭棋,影响后世上百年呀!”
“哈哈!你这可是欲加之罪,我袁世凯只对我的时代负责,一百多年后的账,你们后面的人没搞好,也想赖到我的头上?”
想一想,袁世凯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能默然不答。
见我不说话,袁世凯说:“你不是想来劝我的吗,那你打算怎么劝我,说来听听。”
“现在再劝你还有什么意义吗?”
“没意义,但我就是想听听,你这不远百年的跑回来,凭着什么就认为我会听你的劝,你总会有一些自以为很拿得出手的话吧?”
我想一想,反正我是来解疑惑,又不是真想劝动他。于是理一理思路,答道:“第一层,我想你以天下国家为念,激以大义,不知道项城会听否。”
“不会。”袁世凯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直截了当地答道:“这话不知道多少人说过了,从孙中山到黄兴,从梁启超到张謇,从黎元洪到我的机要局长张一麐,甚至连我的兄弟袁世彤,我的侄儿袁英,都拿这些大道理劝过我。恐怕你也不会比他们说的更好更透彻了。”
我估计这话对袁世凯这种人就没用,于是继续说道:“第二层,我想以利害相权衡,明告项城当了皇帝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反而为自己和后世子孙埋下无穷的祸根。不知道项城会听否?”
“不会。”袁世凯显得很不屑,“徐世昌把从古至今帝王家的悲剧向我罗列了个遍,什么被权臣逼宫,被武将夺权,被兄弟儿子自相残杀,被后宫嫔妃鸩杀,被刺客暗杀,各种死法,以及末代帝王子孙的悲惨遭遇都讲给我听了。你还有什么新鲜故事?”
“这?第三层,我想以时局形势相陈,指出天下初定,人心不稳,贸然称帝是自速其祸。不知道项城会听否。”
“不会。”袁世凯很得意,想必也早有人以此作过劝谏,“北洋三杰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先后都来跟我委婉地分析过形势,认为时机不成熟。你一个百年后的书生,对形势比他们看的更清楚吗?”
我一时有点语塞,想了想,硬着头皮说:“第四层,我想以一句老话相劝,所谓‘德不配位,必有祸殃’。不知项城会听否?”
“还是不会。”批评他德不配位,袁世凯明显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发作:“严修以曹孟德、司马懿为例,说两人一代豪杰,权势滔天,但至死也没有称帝,而是留给儿子孙子称帝,就是说的你这个意思。”
想不到袁世凯是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第五层,我想借用贵公子袁克文来劝一劝你。自己的儿子都持反对意见,项城不觉得应该三思吗?”
“你别提他,整天一副清高的假名士派头,什么‘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那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太子,把自己打扮成曹子建。如果他能当太子,你看他对帝制上不上心?”
知子莫若父,在这一点上我倒没有底气跟袁世凯争,而且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我也见得多了,如果袁克文是嫡长子,事情还真没准。手上的牌眼看要打完了,有点气馁,但想想手上的杀手锏,于是打起精神:“第六层,我会给项城看一份报纸。”
“哈哈哈。”袁世凯纵声大笑,大概看出我就这些手段了,“是《顺天时报》吧?”话里满是揶揄。
这倒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想不到老袁知道他儿子袁克定搞假《顺天时报》骗他的事:“项城知道《顺天时报》的事?”
“你们这些书生也太小看我袁世凯了。我自己儿子搞的一点小花招还能瞒得过我?我手下的人都是饭桶不成?”
03.
“既然有这么多人劝阻你,项城为何还会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呢?”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一件事,明明知道是错的,还是要做?”
“有的。”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人有时候做糊涂事,未必不知道那是糊涂事,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比如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比如想捞回本的赌徒。我有点明白袁世凯的意思了。
“这不就结了。我再问你,你觉得是我想当皇帝,还是因为受了别人的蛊惑才想当皇帝?”袁世凯又问。
“这我倒是有个判断。我觉得贼不在山中,而在项城心中。”我对这点很自信。
“嗯。看来你倒也不完全是个书呆子。这事就这么简单,我自己一心一意要当皇帝,其他人不是奉命行事,就是见风使舵。认为我受了什么人迷惑才要当皇帝的,都小看了我袁世凯。如果我自己不想当皇帝,谁劝我骗我都没有用。所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可是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你逆历史潮流而动,失败是注定的事。”
“你不用拿孙文的话来唬我,他二次革命失败了后,不是也要求他的党徒要誓死效忠他个人吗?什么天下大势浩浩荡荡?这天下就只有一个理,那就是成王败寇。今天我输了,国人皆曰可杀,我认。但如果我赢了,历史就得由我来写,我说什么是潮流,什么就是潮流。”袁世凯越说越激动,一口气接不上来,狂咳不止。
如此冥顽不化,难怪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原因居然这么简单,没有任何背后的阴谋或隐秘的事件,完全是他自己的偏执,沉迷于一个皇帝梦,死到临头都不悔改,难怪没人能劝阻他,也不可能有人说服他。
但我也不能白来一趟:“你就不以天下苍生为念吗?你的愚蠢举动,导致国家战乱,生灵涂炭,人民几十年也不得安宁?”
“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袁世凯咆哮起来,“我失败了,就是独夫民贼。我成功了呢?立刻就成了千古一帝!”
“当今世界已是民主共和的世界,你退回到皇权专制的时代,那根本是死路一条。中国几十年所受的压迫和屈辱,全是受专制之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看不懂,真是空有小聪明,全无大智慧。”
“你太天真了。实力才是硬道理。民主?共和?美国废除奴隶制的时候,靠的是民主共和吗?南方为什么不听从国会的法令?南方叛乱后,北方又靠的是什么平定的叛乱?靠的是投票吗?最后不还是要看谁的拳头硬?”
看来这人已经没什么道理好讲了,他只相信一条:有枪便是草头王。“你那么相信武力,那现在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没什么好遗憾的了!”我冷冷地说。
“这个结局我早就想过,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恨一个人。”一说到现在的下场和处境,袁世凯的嚣张气焰下来了。
“哦?”我倒有些意外,突然想起来袁世凯临死前大叫三声“是他误了我”成了千古之迷,现在倒是个机会,“项城还有恨的人?是大公子,还是杨晳子?”
“还是逃不掉书生之见。”袁世凯满脸的不屑,“我的儿子我还不了解,那点小花招怎么可能误了我。杨度一介书生,做做吹鼓手罢了,又怎么可能误得了我。”
“那还有谁,难道是段芝贵他们那些十三太保?”
“一些奴才罢了,看我的眼色行事,又怎么能误得了我。”顿一顿说,“你也别瞎猜了,谅你也猜不着。就是你们心中的大英雄,蔡锷蔡松坡。”
袁世凯眼光中满是仇恨。他恨蔡锷是有道理的,但何以算是误了他呢?倒要问问清楚:“此话怎讲,松坡将军何以误了项城?”
“我的机要局长张一麐,虽然不赞成我称帝,但对我直言劝谏,我虽未听,但他也并没有背叛我,这才是真正的忠诚良将。他蔡锷呢?我待他不薄,可说是国士待他,他没有国士报我,这也罢了,居然背叛我!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可没说过他不赞成帝制,在拥护帝制的请愿书上也是签了名的,还说要誓死效忠我袁世凯,结果调转枪头就带头反我,你说可恨不可恨。”
这我倒要为蔡锷辩一辩:“请问项城,蔡将军如果劝你,你会听吗?”
袁世凯想一想,老实地说:“不会。”
“这不就结了,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那些大佬劝你都没用,蔡锷在你面前能有多大的分量?那正好说明蔡锷将军有知人之明,早看出来劝你也没有用。”
“那他就可以对我搞阴谋?我待他不薄!”
“项城搞的阴谋还少么?”阴谋家居然还有脸斥责别人搞阴谋。
袁世凯有点恼羞成怒,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说:“我看他蔡锷不过也是一个野心家。现在拿他当英雄,等他有朝一日上了台,不知道多少人会怀念我。”
“有些人这辈子就为干一件事而生的,好比谭嗣同。”蔡锷发动护国运动成功后,很不幸的,当年底就因病去世了,他仿佛就是老天专门派来反袁的,事一成就被老天给召了回去。
“哦?”袁世凯若有所思。
04.
我继续说道:“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以为你的好事坏在蔡锷一个人手里。我问你,论实力,你的北洋军队远在云南护国军之上,为何以冯国璋为首的北洋军队没有坚决站在你这一边讨伐护国军,反而抛出一个五督军声明?”
袁世凯无话可说了,因为他的失败虽然早就注定,但在军事上的破产却是以冯国璋为首的北洋军核心力量并没有坚决站在他这一边,甚至在关键时刻以中立的姿态进行南北调停,这也是袁世凯最后不敢负隅顽抗,不得不主动取消帝制的根本原因。
“民主共和后,大家可以通过和平的方式决定国家大事,不再依靠武力解决,减少了多少战争带给国家社会的破坏和对人民的创伤。而且,对于政治家,也可以通过文明的方式纷纷上台推行自己的治国理念。”对于袁世凯这样的人,说这些道理没什么用,必须把利害关系讲清楚。于是问他:
“项城,辛亥革命后,明明已经共和了,人人平等,为什么还有你那些十三太保甘当奴才,要拥戴你当皇帝?他们为什么那么傻,你想过吗?”
“他们可不傻。还不都是想升官发财,但是论才干比段祺瑞他们差的太远,不可能通过正当的竞争上位。”
看来袁世凯在这方面还是明白人:“你这个看法很透彻!可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些没才干的想上位,难道那些有才干的不想上位?你这一搞总统终身制,那些有才干又有政治抱负的人,当然,你也可以称他们为有政治野心的人,失去了继续向上的机会。当初大家跟着你搞民国的时候,你可是跟他们许诺过的,说你当几年总统就退休,大家有本事的可以轮流上台。终身制也还罢了,你老袁终归有死的一天,所以大家还抱着一点希望。结果你变本加厉,又搞出一个帝制,国家成了你的家天下。于公于私,有能力的人谁会真心跟着你干?你这是断了所有人的念想。既如此,大家当初何必非要推翻满清?横竖当奴才,继续做宣统皇帝的奴才好了,何必要做你袁世凯的奴才?”
袁世凯死后,黎元洪、段祺瑞、徐世昌、张勋、冯国璋、曹锟、张作霖、吴佩孚、冯玉祥等纷纷粉墨登场。既然天机不可泄露,我也只能点到为止。
05.
袁世凯好一会不作声,看来是心里承认,但口头上还不愿承认自己的愚蠢。结果我却想错了。
“如果让你从头来过,你还会搞帝制吗?”我问。
“会。”袁世凯很坚决地说,“但我会考虑更周详一些,计划更严密一些。”
我长叹一口气,一个人执迷不悟到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无可救药。难怪袁世凯刚死,张勋又把溥仪推出来复辟帝制,溥仪两次下台,却仍然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在东北第三次称帝。哪里会有人吸取什么前车之鉴,看来皇帝的迷梦吸引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抗拒得了的。
袁世凯见我不作声,知道我已经彻底放弃了说服他的念头。说道:“你知道是什么让我下定了推行帝制的决心?”
“什么?”我懒懒地问,已经没有什么心情听他讲故事了,生活在旧世界、怀着旧思想,再谈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完全是鸡同鸭讲。
“是两个外国人?”袁世凯缓缓地说。
“一个想必是古德诺了。”我说。古德诺是美国著名的宪政专家,是袁世凯的顾问,但却支持袁世凯搞帝制。“那另一个是谁?”
“莫里循。”
“他?”我有些将信将疑,莫里循是一个英国记者,也是袁世凯的顾问,虽然积极向西方鼓吹“中国时局非袁不可”,但是在帝制问题上,还是头脑清醒,态度鲜明。“他不是坚决反对帝制吗?”
袁世凯笑笑:“我一个个说吧。”于是跟我讲起了古德诺和莫里循的故事。
06.
有一次古德诺向袁世凯介绍美国的三权分立式民主。袁世凯问:“这美国搞三权分立,这三权里没有军权。那这美国的军队掌握在谁的手里?”
“军队由总统指挥。总统是三军总司令。”古德诺说,“但军队不允许干预政治。”
袁世凯哈哈大笑,感到不可思议。“不允许干政?明王朝还不允许太监干政,清王朝还不允许后宫干政哩。”
古德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儿说不出话来。袁世凯想他可能不熟悉中国的历史,就又问:“那如果总统不同意国会的法案,不同意法院的判决,派军队去把国会和法院包围起来,逼他们修改法案和判决。国会和法院怎么办?”
古德诺对这样的问题一点准备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总统不会这么做的。军队不能干政。”
“那假如有这么一个总统,他就这么做了。怎么办?”
“军队不会执行这样的命令的,军队不能干政。”古德诺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如果总统这么做了,会被国会弹劾给赶下台的。”
“国会都被总统的军队包围起来了,还怎么赶总统下台呀?”袁世凯哈哈大笑。
“总之,军队是不会执行这样的命令的。”
“你是说带兵的将军会拒绝执行命令?那我就换一个将军去。找一个能执行我命令的将军还不容易?”
“在美国,这样的命令,我恐怕没有哪个将军会执行的。”
“先生别这么武断,在中国,我就这样做了,没有任何一个军人抗命。”
“那是因为在中国,军队是你的私人武装,而不是国家的军队。这也是我一直认为中国应该搞君主立宪制的原因。在美国,对于这样明目张胆破坏民主,违反宪法的命令,军人是不会执行的。这是基本的共识和信仰。”
“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什么三权分立,不过也就是一张纸,大家都信才管用,所谓‘信则灵’。如果大家都听我的,都信权力和武力,这制度设计的再好,不也就是个摆设吗?”
古德诺无法反驳,美国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依靠武力来解决争端的情况,废除奴隶制而引发的南北战争就是一个例子。
07.
而莫里循的故事,则是他受袁世凯委托,去一些基层做了一些调查,回来就向袁世凯报告。
“先生回来了,有什么有价值的情况?”袁世凯热情地问。
“大总统,这次去下面调查,收获可不小。”莫里循兴致很浓。
“哦!说来听听。”
莫里循娓娓道来。民国建立后,福建漳平县原有秩序被破坏,但新的秩序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新任命的地方官和地方政权还没有得到有效组织,既没有威信,也没有实力。结果漳平地方秩序大乱,盗匪蜂起。于是当地有实力的人纷纷拉起枪杆子维护地方秩序。这些地方武装最初可能还的确是维护地方秩序,后来反而纷纷坐大,成为不受制约甚至欺压地方的霸权,为害乡里。最后与官府形成对峙,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那……就任由他们胡闹下去?”袁世凯很关心地问。
“说来可笑,大总统知道后来这事是怎么平定的吗?”
“怎么平定的?”
“漳平前清末任知县出来解决的。居然几句话就把闹事的一方给镇住了。都说县官不如现管,却想不到前朝卸任的官比本朝现任的官更有权威。”莫里循边说边摇头,“漳平县的老百姓就认皇帝派来的官,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天下怎么可以没有皇帝呢?”
“还有这样的事?”袁世凯很注意地听着,“先生去了那么多地方,这只是个孤案吧?”
“恰恰相反,很多地方都有。现在下面一乱,就有人叫着要皇帝回来维持秩序。”莫里循无奈地摇摇头。
08.
听完袁世凯的故事,我也陷入沉思。袁世凯一心想做皇帝,自然把这些现实困难朝着有利于自己的角度解释。然而民主共和不可能一下子就解决掉所有问题,他不去积极解决问题,反而利用这些问题大做文章,为自己当皇帝造势。
袁世凯见我不说话,得意地说:“民智未开,遽行共和,明摆着是搞不成功的。我一个命令,国会就被包围起来,想让他们选谁就选谁,让他们出什么样的法案就出什么样的法案。这就是现实。搞帝制,是我一个人搞得起来的么?还不是因为有那么多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甘心出卖灵魂,甘当奴才。”
“国家不幸,始终有你这样的独夫民贼,和那些甘为鹰犬的走狗。”我愤愤地说,“难道国家就这样在专制的怪圈里不断死循环下去不成?”
“等着吧,或许哪天出个华盛顿那样的人物呢?”袁世凯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等?那要等到哪一天?”
“你说你来自120年后?”
“对?”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问题。
“我死了120年都没出过一个华盛顿,你们凭什么要求我做华盛顿?”袁世凯还叫起屈来。
居然有这样的混账逻辑,不见贤思齐,却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乱世奸雄的评价对他真是极为允当。不是看他已经是将死之人,真想上去对他饱以老拳。
袁世凯看出我的心事,说:“你不用感到不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想要什么,就去争取,等人恩赐是等不来的,别人能恩赐给你,就能随时从你手里夺走。我这民国大总统,是我从宣统皇帝和隆裕太后以及孙文黄兴手里争夺来的,蔡锷他们看不惯我搞帝制,几句话就想让我放弃奋斗了一辈子才得来的东西?哪有这么便宜,有本事就来争,你看他们不是成功了吗?”
“靠武力争来抢去,也争不出一个共和。”
“还是那句话,说不定哪天出个华盛顿那样的人呢?”
说完,袁世凯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END】